低下自己的头,就意味着这个人必须意识到,不能逾越按部就班的社会秩序中,自己所应扮演的角色。该你开口的时候开口,不该你开口的时候,一定要闭嘴;该你伸手的时候伸手,不该你伸手的时候,一定要打住。所以,一言一行、一举一动,乃至一饮一啄、一衣一饭,务必要合乎规范,即使年过古稀,到了从心所欲的年纪,也不能逾矩,否则,就受到正统社会的排斥。
金圣叹真“狂”,之所以“狂”,因为他真有才气。不但他自己这样看自己,反对他的人也这样看;有人也许偏不这样认为,可不得不承认社会舆论“盛赞其才”的事实。有才气的人,无论过去现在,往往恃才情而不通世情。金圣叹在别人眼里,便是一个落落寡合、孤傲使气、目中无人、自以为是的“怪物”。
然而,他诗写得好、《易》解得好、禅悟得好,评点更是领一代风骚,可谓才华横溢。而才华这东西爱外露,浅薄的文人如半瓶醋,生怕人家不知道,乱晃荡,忍不住地要表现出来,让大家鼓掌。不鼓掌,开作品讨论会把你请去鼓;你还不鼓,用红包塞在你口袋里,看你鼓不鼓?无论作品是真棒,还是假棒,掌鼓得越响,也越起副作用。因为文人最怕得意,得意往往忘形,忘形就有可能显德行,就会被别的有心人看在眼里、记在心里,当时按下不表,到了时候就要跟你秋后算账。这也是古今中国知识分子犯错误、栽跟头、倒大霉、掉脑袋的由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