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阿婆,外公得病后, 为啥不接他回家,到县城请医生治呢?”
“他不肯回家。岛上的乡亲们要把他抬上船,他死拽着系船的木桩不松手。”
“为什么?为什么呀?”
“他怕把病菌带回乡里。”
“头的血液凝固了。”
“他就留在这岛上,一直没回家。”
“永远留在这岛上了。”
“是的。”
丫头勾住阿婆瘦削的手臂,她看见阿婆搭着一根银发的眼角缓缓地滚出一颖泪。何的式样,我们一窍不通, 只连连地称是。第二天就拿了白铁皮的架子来试装了,太长的要截去,太短的要重做,又让丈夫去买了橡皮管,说是空调机里滴出来的水不要滴着底楼人家的窗檐,让它顺橡皮管流入阴沟洞才好。这样忙乎了三、四天,就初见规模了。他停了弄堂口的生意来为我们装空调,干得实在,令我们很感动。干活休息当口,我们便陪他聊天,他很坦率,把他的生活经历点点滴滴告诉我们。他初中毕业后便上山下乡去江西。农村擂队,并与一位江西姑娘结了婚,生了个可爱的儿子。在以后的返城风中,他自己回到上海,为了将老婆孩子的户口迁进上海,他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与财力。讲述至此,他那张从来自信的脸上出现了许多凄凉。他反反复复地对我们说:“你们相信吗,要不是上山下乡,我一定会读书读下去,读高中,考大学。我一向是喜欢读书的人,最佩服就是你们这。样的知识分子。”我们说,知识分子现在不吃香,每个月十张大团结。他摇摇头说:“我现在干个体户,钱是能赚的,但心里空空的。我这辈子是无法挽救的了,我把希望寄托在我儿子身上,我看他人还挺聪明,我现在拚命积点钱,将来一定要培养他读书,读大学,读研究生,还要送他出国留学。”说着,他的脸上又出现了惯有的自信。听此言,我突然觉得我们和他之间的关系亲近了许多,如同老朋友一样了。我想起了那个在弄堂里奔跑的小男孩黑漆漆的脸,圆溜溜的眼睛,在这小小的人儿身上负着多么重的期望啊!我有些担心他是否承担得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