事后,玉田玉山要找三弟算帐,玉林理直气壮地狡辩道:“我不赖你们赖谁呀?我不赖你们,爹会打死我呢,打死我你们就没三弟了!三个人都打,爹就不敢打死我们的,打死我们,他就没儿子了!”玉田玉山哭笑不得。
深得龙先生喜爱的是老大玉田。玉田读两年私塾之后就已写得一手好字,三年之后会作诗,其中某些句子为龙先生击节赞叹。一本《幼学琼林》几近倒背如流。作为长子,他也为父亲钟爱和倚重。只是,陶秉坤对他的体格和秉性都不甚满意。他长得瘦弱清秀,又文静腼腆,天生一副读书人模样,今后若能外出谋职做官也罢,倘若在家务农,只怕无所作为。
此时安华新学兴起,家景较好的人家都将子女送入了新学堂。听说新学堂不仅读经讲经,还设有修身、算术、地理、国文等课程,陶秉坤就动了让玉田入新学的心。学好算术,对一个人的一生太重要了;不图算计人,也要防被人算计,否则被人算了还懵懂不知。陶秉坤刚向龙先生露了点口风,龙先生眼睛一眨,老泪就流下来了,颤巍巍地挥挥手:“去吧,潮流如此,夫子奈何?反正我这老朽也活不了几日啦,也不晓得这塾馆还能开几天。只是玉田去了后每日要习帖吟诗,莫要懈怠。”
于是在初夏的一天,陶秉坤带玉田走出石蛙溪,去小淹上新学堂。此时革命党人已经推翻满清朝廷,年号亦已改称民国,但除了剪去辫子剃了光头后挑担干活更为方便之外,革命并没有给他这样的平民百姓带来更多的好处。渡船犁开碧波缓缓抵达小淹码头,走下跳板,陶秉坤正想拾级而上,见码头上一帮衣冠楚楚的人在朝远处眺望。其中一个穿笔挺洋服,戴礼帽,鼻梁上还架副金边眼镜,身姿十分眼熟。走到近处,才认出是陈梦园。较之过去,陈先生身上明显地多了种令他仰视的东西。多年不见,他只怕认不出他了罢,陶秉坤一侧身,想从一旁走过去。陈梦园却转过脸来了,目光飞到他面孔上,在他快要离去的时候问道:“这不是秉坤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