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从北师大毕业后,有两三年和任老师断了联系。2015年我重回磨铁工作,沈浩波让我邀请任老师参加“磨铁读诗会”的活动,这才重新和任老师见面。任老师在他的文章中大概表达过这样的意思:“没有重逢,所有相见都是初遇。”是的,到了2015年,我已经经历了一些真实深刻的人生,总算略有成长吧,婴儿肥的脸确实小了一圈;任老师似乎更瘦了,头发也更白了,但还是精神矍铄的模样,说话声音响亮,不管是读诗还是讲话都极富激情。那时起,他常让他的朋友、他晚年诗稿的整理者王少勇发些新作给我,让我转发给伊沙、侯马、徐江、沈浩波几位老师和师兄,任老师依然渴望身处交流的现场,期待收到诗人同行们对他新作的反馈。每次少勇给我发邮件后,任老师会再专门打电话给我,问我读了那些诗的感受,他常用的语气是:你们年轻诗人还会这么写吗?读起来没障碍吧?同时他再三叮嘱我一定要转给伊沙他们,说过些时间再给他们打电话,也听听他们的想法。
这个时段里,除了请任老师参加过三四次我们的诗歌活动,我又开始像先前那样偶尔能和任老师见面了,听他背诵过的诗篇主要是《第三个眼神》这首长诗,以及他最后的几首作品。《第三个眼神》同样是一首视野宽阔、审视人类命运和人性的巨作,他以“9·11”事件为切口写起:“纽约/无数双惊恐的眼睛顷刻塌陷一角天空/一角天空顷刻嵌满无数双惊恐的眼神/那些引爆自己生命的绝世目光/熄灭了,连太阳也来不及捕捉/因为死亡从来不转过身。”进而思辨式地叙写了人类历史上无数次重大而残暴的“撞击”与“回响”。在太阳运转的长河中,他不停地叩问自己:“我是什么眼神,问太阳还是问眼睛?”那依然是在一家餐厅里,北师大东南门对面的同春园。在嘈杂的饭厅里,任老师去那里用餐固定常坐的一个小雅座,我听他背完了整首诗。记得当时除了对任老师的敬意之外,我心中一个强烈的念头是,我要一直写诗,一直写到像眼前的任老师这个年纪,要一直对世界万物保持一种生动的、在场的反应,要把活过的生命都变成一首首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