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听见解放鞋“嚓嚓”的蹬地声,然而那车子仍是纹丝不动。好似感觉到一股冥冥的力量透过一只老树捏揉着她。
“天哪!千万要叫我拉出来。”
风刮得正紧,老槐树血红色的尖啸声听得头皮直发麻。
“你有福气呀,嫁个大军官。”娘家姐妹的声音。
“一把核桃一把枣,撒得儿女满院跑。”
是谁说的,记不得了。
她是过了几年众人羡慕的日子。仅仅是因为她手里有几个活钱。后来,村里人都可以大把大把地挣钱了,她那几个钱没人往眼角里夹。
刚见李四牛,文英还是个十九岁的姑娘。乌黑的长辫溜腰,三五绺刘海齐眉,是远近闻名的俊女子。李四牛在城里姑娘那里碰了一鼻子灰,二叔对他说:“牛娃,咱李家几代戳牛屁股的命,你能日住味儿,是祖上的风脉,爷奶的积德。你娘是个病秧子,你又不常在家,娶个城里的,花里胡哨靠不住。咱庄稼人,只图个能干活能生养。”李四牛默认了。他们家实在是需要一个女人。
一晃六年。慢慢地,他知道心里涌出的一种东西是爱了。文英身上那实实在在的汗酸味儿,那种像粮仓里发出的味儿呀,在他眼里,是琼浆,是醇酒,是大沙漠里的点点甘泉,只要闻闻,就醉了,瘫了。
她望着在架子车上低声呻吟的娘,心绪如麻。四牛一年半没有回来了。割小麦、耕地、种秋。又赶上这个季节,是人都要脱层皮。她把眼光从很遥远的幻景中收回来。再想也没用,南边形势正紧,部队少不了四牛。